“我要找一个人,已经找了很久了。”
“有多久?”
“久到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,只知道他叫——”
“暮折。”
“那你又如何能够与他相认?”
“无妨,见到他的那一刻,我的心会告诉我,他是谁。”
…………
石桥不知存在多少个年头了,青石搭的梯子坑坑洼洼,是经年累月下的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。
温软一步步踏上石梯,从桥的这一头,走到那一头。
石桥的对面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,除了路边的乞丐,似乎没有任何行人。
道路两旁,杏花开的如云如霞,似乎将半边天际都染成淡淡的粉。
她一手执伞,一手微撩起裙摆,垂着眼看地上浸在水洼中的浅粉色花瓣。
潮湿的地面倒映着天光,其中晃荡着,不止单薄的花瓣,还有孑然一身的女孩。
随着她的行走,花瓣蹁跹,水珠飞溅。
那个一身落寞的倒影也支离破碎。
温软收回目光,不再执着于脚下,放眼打量这条街。
她心中有些拿捏不定,要不要继续在这里停留,还是立刻启程去下一站。
似乎没什么特别的。
——除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小乞丐。
温软没多注意他,几息之间就做了决定,打算离开这里。
可就在将要转身的刹那,她心中猛地泛起尖锐的疼。
像是有人捏着一根银针狠狠刺入那团跳动的血肉。
疼痛从心口,传至四肢百骸,是前所未有的剧烈。
好似冥冥之中,那个被她忘记的,过去的自己,想要借这种方式,拦下将要转身的她。
温软脚步顿住,用力深吸一口气,微微抬高伞面。
方才那帮打人的老乞丐已经离开。
视野中,只剩那个瘦的可怜的小乞丐。
他仰面躺在地上,阖着双眸,两腮鼓鼓的。
努力了几次,仍然没办法咽下那半个馒头。
他脸上同样脏兮兮的,看不清面容。
但凭借那流畅的骨相来判断,他应该生的很是不错。
或许这可以归功于,他有一个貌美的母亲。
温软伫立在原地,久久地凝视着他。
忽然,一滴水珠从雪白的颊上滚落。
“啪——”
它砸在青石地上的残花之中,与那积下的雨水混在一起,倒映出那个蓝色身影。
不知道为什么,这一次倒影里的女孩,不再落寞似雪。
她像是终于走出寒冬的旅人,肩上风霜消散,承载着漫漫春光。
温软伸手触了触眼眶。
那里湿漉漉的,如同这阴雨绵绵的重风城一般,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水珠。
不同的是,这水珠带着温温的热度,和些许咸涩。
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。
找到了。
这件事如此奇妙。
她分明不记得暮折的模样,却只凭这一眼,就能确定。
是他。
温软嘴角一点点上扬,唇畔绽出梨窝浅浅。
她撑着伞向他走去。
一步,两步,三步。
速度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。
她带着猛烈的雀跃与欢喜,飞奔到那个人身边。
地上的小男孩对温软的到来恍若未觉。
她站定身子,擦了把湿漉漉的脸,垂眼看着他。
二十三年了,暮折。
好久不见。
雨下大了些。
那半个馒头吃的太急,小乞丐试了几次,还是没能咽下去。
胃中传来一阵绞痛,周身的冷汗与水珠混在一处。
他张开嘴,想要接些雨水,好将口中的食物吞入腹中。
以便尽快平息那疼痛。
可雨却停了。
鼻尖除了春日雨后清新的空气以外,多了一缕清浅茉莉花香。
丝丝缕缕缠绕在他鼻尖,带着熟悉的缱绻。
他慢慢睁开眼,视线恰好与弯腰看着他的女孩撞个正着。
那女孩两腮雪白,生了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,眸子黑黝黝的,泛着奇异的光。
小乞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。
在今天以前,他一个人走了许久的路,见了许许多多陌生的人。
可见到她的一刹那,他冰凉的血液似乎沸腾起来,带着一股遏制不住的冲动。
想要……接近她。
多滑稽,多荒唐。
地上的孩子生了一双凤眼,形状流畅如工笔画就,眼尾微微上挑。
和那个模糊记忆里的,一般无二。
温软轻舒一口气,心里软的一塌糊涂。
“暮折,你好。”
她对他伸出手,笑的眉眼弯弯,嗓音前所未有的轻快。
“我是温软,很高兴再次见到你。”
地上的孩子静静看着她,好一会儿,才轻声开口,声音低到几不可闻。
“你为什么,会知道我的名字?”
“因为——”
温软歪着脑袋笑,“我已经找了你很久啦。”
是真的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