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确实是个复杂的生物，比如厉一依现在自己，心情就复杂。
在上古战场这样的环境中，巨人仰卧的石化身体上，她竟然想要和伴生莲谈心，想要鱼与熊掌兼得，想要里外周全，不复杂又是什么？
没想到有一天她厉一依也要做个复杂的人，厉一依在心里摇摇头。
灵水微滚，她拿来浇着茶杯，重新添了灵水，继续道：“因为有社会，人为了建立社会秩序，能自我约束，便有了道德礼义廉耻，进而有了法律。
最初人刚刚诞生的时候，皆袒胸露怀，并不以为耻。
后来有了道德，礼仪，就将身体遮盖了，以露体为耻。
再到后来，连谈论也不谈论了，又因为男女有别，某些事情便不再被拿出来当众说明，比如说他们前去的巨人的某个部位。”
厉一依摇着头，将茶叶加入到微微滚开的灵水中开始温养。
伴生莲凝视着厉一依，微微点头：“可你们人类却喜欢鲜花。盛开的花，不也是植物繁衍后代的……”
厉一依轻轻摇头：“那是花，在人族的眼里，花是植物，盛开的花笑颜，是美的，是纯粹的纯净的，是不可以亵渎的。”
“可花，也确确实实
是用来吸引异性，共同繁衍后代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厉一依给伴生莲斟了一杯茶送过去，“我们也都知道。但花是花，人是人。两个物种。
就好比男修和女修，也是两个物种一般。”
厉一依有点后悔这个话题，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
“就是，男女有别，涉及到隐私上……唉，莲道友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”
厉一依给自己也斟了杯茶，慢慢地吹着。
伴生莲头微微歪了下，思考着厉一依的话，半晌竟然点点头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你明白了？”厉一依不解地道，“那说说看。”
“同为巨人身上的宝物，部位不同，用处自然也不同，有的拿来炼制法器，有的拿来炼制灵丹，有的直接就充盈到经脉中。”
伴生莲看着厉一依，“为何要觉得羞耻和尴尬呢？”
厉一依只觉得脸上一热，竟然有点不敢看伴生莲的眼睛。
她掩饰地捧着灵茶喝了一口，却觉得伴生莲的视线灼热地落在自己脸上，脸颊不由得发热。
伴生莲还在等着厉一依的回答，厉一依躲不过去。
“因为，”厉一依终于抬起头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厉一依深吸口气，看着伴
生莲探究的神色，只觉得面对伴生莲的纯洁，自己的内心简直是肮脏死了。
“虚伪吧。”厉一依终于能正视自己了，“因为内心的虚伪，自以为的对与错，道德什么的。”
厉一依摇着头，不知道是因为这些话还是这件事还是自己。
“可以推给世俗的道德观，但我想，最终还是因为内心的虚伪多虑了。其实我很想一起去的……”
伴生莲忽然站起来，厉一依愕然地抬头，就见她手一挥，眼前的茶几灵茶全都不见了。
伸手拉起厉一依道：“那我们就一起去。”
厉一依被伴生莲拉着走了几步，才反应过来伴生莲的意思，想要拒绝，却忽然说不出口。
她只觉得自己虚伪得透顶了，她刚刚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啊，她明明不是想要说这些的，可她到底该说些什么，厉一依现在忽然不明确了。
她看着拉着她的伴生莲的手，看着因为无人，而撤掉了灵光的伴生莲，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对伴生莲的亵渎。
伴生莲只是当她为知己，她却想得太多了。
“莲道友，我……”厉一依艰难地道，“对不起。”
“什么？”伴生莲侧头看来。
“对不起，我不该
……将世俗的观念强加给你的。”厉一依忽然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了。
但那不重要了，因为她实在没有道理将世俗的观念强加给伴生莲，也没有道理用此来约束自己。
“我也不该如此虚伪。”厉一依补充道。
伴生莲笑起来，又恢复到从前，只是看着厉一依，并不说话。
厉一依却读懂了伴生莲的笑容。
她以为巨人身体的某个部位，落在伴生莲的眼里，是对伴生莲的亵渎。
伴生莲处在那个物体面前，会让旁边的那些修士心生邪念。
可若真是这样，将那些修士赶跑了就是了，谁若是敢要有邪念，斩杀了就是。
为什么她要和伴生莲回避呢？
是她小人了，虚伪了，不君子了。
“不怨你。”伴生莲微微摇头，依然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，笑容依然明艳。
厉一依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，她依然是虚伪的，但是在伴生莲面前，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。
飞过丛林，站在半空中俯视，巨人的身躯依旧宛如高山。
在高山面前，人往往会生出自身渺小的感觉，是因为体型的对比，也是因为山的宽广胸怀，包容万物。
而这个仰卧的巨人还是高山，
不会因为被修士盗挖了身体就渺小了，卑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