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风在耳边呼啸,身上似乎背负着沉重的山峰,将百炼不柔亏的铁骨,都压得“咯吱”作响。
快啊,快的看不清沿途的风景了。
重啊,重的压弯了不屈的脊梁了。
可我的剑在啸啊,我的心在笑啊!
于是付青锋咧嘴大笑,狂风迎面而来,将他的话语打散在空中,但他相信身旁那人一定能听清:
“你为何而登此山?”
身旁那人同样竭尽全力地与他并驾齐驱,也是模糊不清地笑傲道:
“从我知道这曾是那位武剑仙登顶的神剑峰开始,我就追求着攀登它的巅峰。”
“想来你吃了不少苦头?”
“不不不,我一点苦头也没吃,所有的弟子都被我打趴下了,他们不堪一击,就连整个西境,都找不出一个对手了。”
“哈,现在你已站在它的巅峰了,那么你还要去追求什么呢?”
月寒枫的声音凛冽的像是把剑,他们已行至半山腰往上了,风掺杂着雪,打在脸上打在胸口打在他的玉袍上,可他的话语中却像是燃烧着火:
“我要登顶灵界的问剑峰,我要登顶那真仙之境,击败所有纵横古今的大剑仙啊!”
付青锋的声音却显得无比失落,夹在风雪里,带着难言的悲哀:
“只是如此么?只是如此么!我本以为,你与他们不同......”
两人都已快到巅峰,极致的强压令他们的脊背发出不甘的声响,两条百折不屈的腿却始终直直的立着。
那把剑就在眼前,如此的锋芒如此的美丽,对于一位剑修而言,是何等的神物啊。
可付青锋却觉得它如此的不堪入目了,失去了所有的光泽,徒留下外表的神彩。
月寒枫反问道:
“那你又是为何而来,为何而战?”
付青锋艰难地伸出手,他的双手在恐怖的灵压下皮开肉绽,血痕布满他的手,飞溅出一滴滴鲜血,洒在盖着积雪的石阶上。
第九十九道石阶了!
月寒枫也感到无比吃力,两人什么神通都没动用,纯粹靠着肉身,靠着意志。
付青锋的声音仿佛饱含着怒火,又仿佛无比的平静,传入溢血的耳中,听着却如此清晰:
“我为何登此山?才不是因为它叫藏剑峰,因为山就在这里啊......”
“我要为了这美妙的世界的所有神奇而战,我要为了那些可爱的人们而战,我要为了我自己而战!”
“我们不一样,你的心里,只有无敌的剑道了......”
他张狂恣肆地大笑,迈出最后艰难的一步,双手的血肉,已经被磨碎成血泥洒落,在白雪上形成一朵朵梅花,只有一双布满裂痕的骨手,拼命地向着那把剑抓去:
“就算背着再多的罪再多的谩骂,就算我踩着无数的枯骨,溺死在无尽的鲜血海洋里,我也绝不后悔绝不退缩!”
“你要成为仙神,我却要斩了他们!我要这天,囚不住我的心,我要这地,锁不住我的身,我要这漫天神佛,都给我,烟消云散!”
手,已经枯骨了。
山,已经空无了。
剑,还在伫立着。
让我摘下你吧!
他的身躯满是血痕,他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,只有那怅然的狂笑还在面上。
可他握住剑柄,却怎么也拔不动了。
因为另一只手,也已按住了那把剑。
皑皑的白雪你如此圣洁,多少年没人来过了?今日再教人踏上你的身,你会高兴还是难过?炽热的鲜血顺着破碎的身滴落在冷寂的雪上,来人也如雪一般冷。
付青锋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,对方已经恢复了那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冷漠神色。
握在剑柄上的手,却不曾松开。
剑的主人按住剑柄,面色说不出的遗憾:
“我原以为你与我一样......”
付青锋看着他的样子,叹道:“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笑,我岂能与你一样呢......”
他收回手,按在自己的剑上:“心中只存大道,我佩服,但不认同。”
“朝闻道夕死可矣,苍生种种不过浮云过眼,须得澄明剑心,方可一窥剑道真谛。”
“这就是你的剑心,你的道么?”
“何必说这么多呢,最终谁对谁错,只能由剑来决定。”
付青锋喃喃道:“是的,你是个合格的对手,我本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,现在看来,只能由剑来决定命运了。”
月寒枫沉默地拔剑,积雪一点点从剑上滑落。
每拔出一寸,他就苍老一分。
发苍白,肤变皱,身佝偻,骨嶙峋。
就连身上的玉袍,也变得破破烂烂,如同一件老布衫。
此刻已是将入夜了,曦月远远地挂在天边,月牙儿若隐若现,太阳最后抛出一点余晖,洒给像是要突破天际的藏剑峰。
光阴落在月寒枫身上,似乎也变得急速流逝起来了。
付青锋退了几步,站在雪中,静静地等待那人拔出那剑,有种无限的凄凉杂在雪里。
玉树临风的玉剑仙,已经变成一个瞎眼坡脚的小老头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