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惋惜不过算尽人心，却棋差一招。
高旭是趟着血海深仇走到今天的，在处理夺取到手的南境兵权时，他总是慎之又慎。生怕自己成为萧庚辰的垫脚石。
可萧庚辰授意南境大军半真半假地投诚，唱出真假难辨的一出大戏。起初南境大军从不服乔宜号令，却被南越攻城略地的现实逼着听从其调遣，再到后来他们挑起骚乱，质疑乔宜统兵的正统性。每一步都极为合理，又不突兀，还真高旭相信，这一切都是自己忍让再三，推行仁政的缘故。
因而，在瓜分南越后，他自然而然就没有考虑历尽千辛万苦打通的大后方，会被萧庚辰突然劈断，生生把重金砸出来的新军重甲困在南疆关外。正当他联合肃王试图破关的时候，孟青这一记回马枪，相当于直接断送了他和肃王的交易。
且不说他的私库拿不出那么多军饷去供养肃王的兵力，眼下大批量的粮草可是有市无价，千金难寻，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粮草，转眼就被孟青抢了个精光。
私库藏得隐蔽，云袖坊的分账并不会流入铁鹰卫下设的五个私库中，所以秋鸿能查出其中三个私库已是意外之喜。可铁鹰卫暗中收购的粮草，都是从市面上收购的，根本逃不出定坤阁的眼线。孟青派去的人都不用管分散收粮屯粮点，定坤阁的人得到指示后，便假扮灾民，大大方方地把粮草哄抢一气，最后全都流入武鸣辖区成了军粮。
高旭因为这件事情，自早朝后就关在勤政殿里闭门不出。等在偏殿的大臣，想要商讨文举皇榜的问题，却始终等不到高旭的召令，最后他们在宫门下锁前才肯出宫。
“皇上，景阳宫那边来人了。”邱安看着扶额颓坐一整天的高旭，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。
高旭闭眼浅寐，颓坐一整天也不见头疼脑热有所改善。景阳宫的人日日都会来勤政殿述职，今日也不意外。“朕隐约记得亥时才过不久。”
“亥时三刻，还未到过来回禀皇上的时间。”
高旭突生疑窦，坐正身子好整以暇道：“让她进来。”
这是意料之中的事，邱安早就做好准备，直接用眼神示意其他人退下，紧跟着今日在景阳宫值殿的宫女就跟着进来。
“奴婢叩见皇上，皇上万福金安。”
邱安在暗中护着高旭长大，又亲眼看他性情大变的始末，自是天下与高旭最默契的人。见值殿宫女提前半个时辰过来，他便询问道：“时辰不到，你胆敢过来，就不怕搅扰皇上处理政务吗？”
那宫女出身于铁鹰卫，天然对邱安心生出畏惧的心理。听出邱安语气中的责怪，她胆战心惊地把额头贴在地面上，小声回道：“皇上恕罪，是陆小姐让我过来的。”
邱安狐疑地看向高位上端坐的高旭，只听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：“晴曛？”
于是，他心领神会地追问道：“陆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皇上？”
陆晴曛不可能不知道，景阳宫的人每日都要去给高旭汇报自己一整天的行踪。从向芸还在时，她就有意识地通过这件事去试探高旭的底线。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吩咐前来述职的人传话，所以不仅是高旭，就连邱安都来了兴致。
“陆小姐命人备了酒席，派奴婢来请皇上过去。”
“备了酒席？”高旭哼笑道，竟觉得自己听错了。“摆架！”
邱安本就不喜欢陆晴曛的为人，觉得她大家闺秀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，谋士也没有谋士该有的光明磊落，但凡能有利于制胜，卖乖撒娇撒痴都能成为她的武器。偏偏高旭明知道这是她用来对付自己的手段，他还眼巴巴地往陆晴曛的陷进里跳。
“皇上……”察觉到高旭投来的目光，邱安硬生生把劝诫的话给咽了回去，改口道，“更深露重，皇上切莫走得急，忘添了斗篷。”
高旭看破不说破，默许他命人取来斗篷。
踏着细碎的月光，高旭的神情全隐于阴影之下。谁也说不清高旭是欢快愉悦的心情，还是依旧愁苦的心情，无话无响地应约来到景阳宫。
正殿内各个方向都有他派来的宫女守着陆晴曛，但陆晴曛却旁若无人地抚琴焚香。
在邱安的吩咐下，正殿里的人开始陆续往外撤出。
“《凤求凰》。”高旭自顾自解开斗篷，“怎么不弹《湘妃怨》？”
“分明曲里愁云雨，似道萧萧郎不归。”陆晴曛头也不抬，纤细的手指仍在琴弦上游走，“皇上是在等谁归？”
“难道你不是在等萧庚辰回京吗？”
陆晴曛浅笑出声，意味深长道：“武鸣王定是要回京都来的，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一曲奏毕，琴弦仍在轻微颤动，像是刚才那曲相思入骨的琴曲不肯就此散去。
她缓缓抬头，对上高旭沉醉的目光道：“我既没有在等他，也没有在盼着他。更何况我今日抚琴，不为他人，只是为皇上而作。”
“有一美人兮，见之不忘。一日不见兮，思之如狂。”高旭出神地叙述《凤求凰》的名句，末了竟没意识地苦笑出声。
“遍识天下曲谱，恐怕没有比这首曲子更贴合皇上的了。”
也没有比这首曲子更能讽刺高旭的，毕竟高旭坐拥江山